第九章 笛声悠扬
深知他的脾气，莫研与李栩都没敢再说话，灰溜溜地出去，替他掩好门。
莫研与李栩对望一眼，倒也觉得此法可行。现在他们渐渐都大了，多数时候都在江湖上游荡，萧辰因为双目失明，则甚少离家。他本就性情孤僻，何况对官家小姐更无好感，想来要他与白盈玉同住一个屋檐下，定然是不快之至。
“……然后再物色个人，把她嫁了，此事也可完结。”萧辰说完下半截话。
连船家都有点发怔，四下张望着，终于隔着水雾之中看见了另一条船，挠挠头自言自语：“闲得没事跑江上来吹笛子。”
“白小姐，此番你落水而逃出生天，官府中人定然以为你已身亡，不会再行追捕。你可以说是再世为人，今后有什么打算，不妨说来听听。你家中可还有其它亲人？”萧辰说得很慢，这下连莫研和李栩也都听出他的意思来了。
“她也没说要赖上我们啊。”莫研搜肠刮肚地想理由，“……那以前师父不是也一样收养我们么……”
几个笛音突然自江风中窜出，清亮圆润，动听得不可思议，顿时满船的人都支起了耳朵，疑惑地相互对望着。
她就这么怔着，茫茫然地看着萧辰，想着自己的何去何从。被莫研已经上过药的伤处，此时才清晰地疼痛了起来，手上的、脚上的、然后沿着脉络涌上来，最后是心口处突突地发疼。
……
见白盈玉神情有些恍惚，似是大惊未定，莫研安慰道：“我们现在在客栈里，你好好休息几日，咱们再上路回家去。你脚上起了好几个血泡，我刚才已经替你挑破了，敷了药。脚腕上的伤也敷了金创药，过两天就能好。”
“倒是还有气……”
然而，仿佛是吹笛的人懒得再理他们，笛音固执地消失了。
“小事，其实也不难。”莫研嘿嘿地笑，李栩白了她好几眼。
“如此甚好，我们可以送姑娘回去。”萧辰即道。
“……小七……李大侠……你们这是怎么了？”白盈玉诧异地虚弱问道。
“嗯，除了脚上的伤，没什么大碍，脑瓜也清楚的很。”莫研加重后半句话，之前她还确实担心在水中时候过长，会把白盈玉脑袋泡坏。
话未说完，就被萧辰敲了一记：“师父收养我们的时候，我们都还是孩子，需要人照顾教导，能一样吗？不动脑子！”
其实不用她喊，李栩也已经往门口走了，只不过抽空还笑骂了句：“懒丫头，能少走一步是一步。”
“……”
“她醒了？”萧辰问道，用得是肯定的语气。他已听见莫研盛汤的声音，自然是盛给白盈玉喝的。
“不是不是。”
在那根手指晃成四根之前，莫研被人踢到旁边去，取而代之的是李栩，表情很认真，近乎严肃地盯着她：“你还记得你自己是谁吗？”
“可是救人救到底嘛，总不能就这么丢下不管啊。”
带着腥气的河水就在鼻尖下翻滚，看着眼晕，而且这么近地盯着看确实让她有些想吐。她迟疑地、慢慢地把头往外探……
笛声越发清晰起来，悠扬委婉，是一支白盈玉从未听过的曲子。又或者并不是是曲子，只是某个人随性而吹，并不在意，并不上心，也不甚认真地吹和-图-书着，偏偏听呆了一船的人。
门被轻叩了两声，白盈玉骤然紧张起来，疑心是官差追来，面色发白地盯着门看。
笛音毫无预兆地停了，船上众人还诧异了一下，越发支起耳朵去寻找，想着笛声肯定还会传过来。
白盈玉微垂着头，低声道：“不麻烦了大家，我可以自己回去。”
这记爆栗子着实生疼，莫研捂着头，自知是绝说不过萧辰，求助地望向李栩。
得到差役的许可，白盈玉才慢慢地起身，挪到外面船舷边，船晃得很厉害，她不得不用手紧紧地扣住船舷，才能保持住自己的平稳。
萧辰没有理会她，仍是朝着白盈玉的方向，平平淡淡地问：“你要和我们一起回家？”
莫研折回桌边，张罗着拿汤水给她喝。
“……我就知道你这丫头办事不牢靠，中间也不让她透口气，要是她脑子进了水，醒来变成傻子怎么办？”
“小七，开门。”是萧辰的声音。
李栩也有些发急：“二师兄，这样不太妥当吧？”
白盈玉略动了动腿，没有听见铁链的嘎吱声：“铁镣……”
差役不耐地点点头：“去吧，当心点，抓稳了。”
门栓被拉开，白盈玉侧头望去，萧辰迈步进来，神情淡然，仍旧是一袭半旧青衫。
萧辰不耐烦起来，下了逐客令。
萧辰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，懒得答理他们，起身淡淡道：“就这样吧，休息两日，我们送你回庐山。”说罢，他便自顾自地出了门，李栩忙跟着出去。
差役还未说话，船家已经听见并赶忙开口嚷道：“想吐到船边上来，别把船弄脏了！”
莫研与李栩瞠目，面面相觑。半晌，莫研才慢吞吞道：“那也得找个她喜欢的人，咱们不能因为嫌麻烦就把她草率嫁了呀。二哥哥，那样……可不太厚道！”
“脚上的铁镣铐替你解开，我就顺手丢江里头了。怎么，你还想要？”莫研奇道。
李栩舔舔嘴唇，道：“二师兄，我看她那模样，老家指定是没人了，她一个人回去怎么活？若是到头来，弄得要自卖其身，那我们不就白救她了吗。”
李栩迅速被莫研挤开，她同时嚷嚷道：“你看她都认得我们，脑子肯定没事。”她把白盈玉扶了坐起来，摸脸摸脑袋地摆弄她，“你没事，对吧？”
“二师兄，此事……”李栩也想说话。
白盈玉接过汤碗，勉强自己朝她笑了笑。
“我没耽搁多久啊，再说我有向她渡气。”
片刻后，萧辰开口了：“若她老家当真没人了，那就在我们山脚下的小镇找个屋子让她住下吧。”
萧辰不耐烦道：“我自然有数。”
“正因为有恩才会出手救她。”
这笛声仍在继续，随意，闲散，剔透的玉珠般悦人，听得众人脸上不自觉地露出淡淡的笑意，原本只扑在赶路的心慢慢松弛了下来，而唯独白盈玉却是越发紧张……
“我……”白盈玉语塞，她还未来得及想过接下来的事。
“我没事。”白盈玉勉力一笑，“真是多谢你，那么急的水，救我一定不容易。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救我了。”她还记得自己只是将手轻轻一撑，就翻入了水中，什么都看不见，漫天漫地的水声，在她耳边嗡嗡作响。脚上的铁链很沉，直带着她往下坠去，似乎有人在往上扯着她，又或者是水流，她根本看不见，不多时便昏了过去。
“二哥哥，她一个弱女子，举目无亲，很可怜的。”莫研脚刚迈进门来，就急急替白盈玉说情道，“你不是说她对咱们山上有恩吗？”
刚进房间，萧辰听着紧随自己进来的脚步声，微皱了下眉头。
靠船舱外边差役抬头问船家：“这是什么人啊？”
萧辰没立刻敲他脑袋，看来是在思量，莫研立时对李栩抛去一个赞许的眼色，对此后者显然不屑一顾。
白盈玉连连摆手，其实本来想问莫研又没有钥匙，怎么能打开脚镣，后来又一想，莫研他们是江湖中人，想来定有许多自己不懂的门道，问了多半也是听不懂，索性还是不问了。
“二哥哥！”莫研急得直跺脚，“她一个弱女子，一点功夫都没有，让人欺负了怎么办？”
莫研口中应着，扭头朝李栩喊道：“五哥哥，你快去啊！我手里端着汤呢。”
“我曾听我爹爹说过，老家是在庐山边上的一处小镇。”那是白宝震以前出生的地方，白盈玉自己并未去过，因为白宝震曾经说过，老家已经没人了，连他自己也未再回去过。
李栩忙拉了椅子给他，萧辰坐下点头：“如此就好。”能听见床上轻柔的呼吸声，他转向白盈玉的方向，“白小姐，不知你接下来有何打算？”
不忍心看她的窘状，莫研轻轻扯了扯萧辰的衣袖，想替她说话，却被萧辰把手打掉。
“二哥哥……”莫研有些急了。
“你先吃着，我马上就回来！”
莫研把手上的汤碗往白盈玉手中一放：“你先把鸭汤喝了，一定得全喝了，我嘱咐厨房炖了两个时辰。”
莫研插话道：“二哥哥，她可以和我们一起回家。”
莫研也快步追着萧辰出去，没忘记把门再关好。
桌上的汤碗冒起团团雾气，他的脸半隐在这热气之后，偏偏听得人心底冰凉。这不是问句，而是一个拒绝，显然他并不希望她这个外人同行。白盈玉长在官府之家，与那些姨娘相处多年，这话如何会听不懂，呆了呆，不知该如何作答……
“你老家在何处？”
“她应该不要紧吧？”
“二哥哥，”莫研插口道，“她可以和我住一屋……”
“那就好。”
几乎在她睁眼的同时，莫研朝她扑了过来，喜道：“你醒了！还认得我吗？你说说我是谁？……还有还有，这是多少？一还是二？”有一根手指头在她眼前剧烈地摇摆着，几乎晃成三根。
随着笛音一起消失的，还有白盈玉。
白盈玉捂住嘴，迟疑地望向差役。
船家摇摇头：“不晓得，以前也没听过。”他手搭了凉蓬，眯着眼细看水雾中的那条船，却是越想看清越是看不清。
话未说完，即被人打断，打断她的人却不是萧辰，而是白盈玉：“小七，多谢你的好意。我想，我老家也许还有人在，我还是回老家去的好。”
“出去，我要休息！”
饶得是在这般境地之下，白盈玉还是有自己的小小的傲气，她不愿摇头，可事实却又逼得她没法点下头来——除了那些不知所踪的姨娘，她确是再没有一个亲人了。
白盈玉缓缓睁开双目，看向在她跟前叽叽喳喳的两人。
“来了！”
萧辰冷淡道：“所谓救急不救穷，难道救了她，就让她赖上我们不成。”